明崇儼退了出去，在退下時擡頭看了兩眼賀蘭敏之，眼神非常覆雜。賀蘭敏之不以為意，一副淡淡然的表情看著明崇儼離去，他心裏滿是快感，比在武則天身上征伐一番的快感更甚。

殿內只有兩人了，有讓人非常難受的寂靜出來，武則天正襟危坐，眼神平視前方，身子一動也不動，賀蘭敏之立在原地，沒有動作，也沒有說話。或許雙方都在猜測對方心裏在想什麽，因為剛才的情景有點讓人很不自在，使人聯想到的情況更多。武則天有點心虛，賀蘭敏之有點憤憤又有一種說不出的快感，但因為怕武則天斥責，不敢表示什麽，短時間內兩人都不知道說什麽。

好一會兒後，武則天回過頭，看了看站在她身後的賀蘭敏之，張張嘴，又止住了想說的話。

見此景，賀蘭敏之微微地嘆了口氣，走上前一步，站在武則天面前，作一禮道：“姨母，時候不早了，你整天處理朝事，也累了，先休息一下吧，敏之告退！”說著退後兩步，準備離去。

見賀蘭敏之準備走，武則天忙拉住他的手，帶點哀憐地說道：“敏之，姨母是因為明崇儼治好了陛下的病，才讓他自由出入皇宮，而且這是陛下首肯在先，你別去想得太多！”她清楚賀蘭敏之是在吃醋，她並沒有和明崇儼做出出格的事。但怕賀蘭敏之誤解，也就多此一舉地解釋了一下。

這話讓賀蘭敏之心裏的得意一下子冒的很高，武則天這多餘的解釋能非常好地證明了他在她心目中的地位，武則天是怕他誤解了，才放下臉面和他解釋這個的。但他臉色沒什麽變化，還露出略驚異的神情，“姨母，敏之並沒想太多，敏之只是氣憤，明崇儼這樣一個靠旁門左道之術暫時治好陛下病的江湖術士。竟然在獲得了朝中高位，還能自由出入宮闈，今日還敢公然詆毀當朝太子，要是傳出去，皇家的臉面何存？”

這話讓武則天變了色，她有點惱怒起來，“敏之，你這就亂說話了。明崇儼是有真才實學的，他的醫術非常不錯，陛下的病都被他治愈了，而且他所論關於朝事的見解頗得陛下的讚賞，是陛下親自將其提拔為正諫大夫的，要是你剛才這話傳到陛下耳中去。你少不了又受一頓罵！”

她能聽出來，賀蘭敏之這話是公然指責她的，雖然她有點心虛，但賀蘭敏之有點出格的話還是惹惱了她，忍不住出言責備。當然是借皇帝的口吻說事的。

“姨母，敏之聽說過他的一些言論，覺得只是一些誇誇之談，經不起什麽推敲。許多事要真如他說那般神奇，那我們不需要做什麽，只要等著機會就是了。就如上次青海之戰，要不是各將領利用天利、地利，在吐蕃人不防備間出奇兵，如何能取勝？明崇儼竟然將這些全都歸於天命，是上天對我大唐的恩賜，這不是完全抹殺了裴侍中、阿史那大將軍及敏之這些出征的將領運籌帷幄、拼死沖殺之功了嗎？要是真如他所說，大唐的昌盛全歸於天佑大唐，那姨母為大唐躹躬盡粹、不辭辛勞做事的功績不也是全沒了？敏之覺得他這些說。只是想討陛下和姨母之好，期望得到恩寵而已……”

賀蘭敏之的質問讓武則天一下子不知道如何說，她找不出理由來反駁，她如此做的一些理由根本不能和賀蘭敏之說，也無法對任何人說。

“姨母，我也不相信明崇儼能完全治愈陛下的病，敏之聽聞他只是一些藥丹給陛下服，畫一些神符助治，依敏之所想，他只是以一些讓人興奮的藥物暫時讓陛下身體有好轉的跡象，很可能藥物的支撐過後，陛下的身體會徹底垮下來……這些天我聽了瑤環所說的醫理和藥理，明白了很多，陛下的病是遷延性的，按正常的醫理，陛下的病是不可能這麽短的時間內痊愈的，即使能治愈，也是非常漫長的過程！瑤環她曾長時間為陛下診病，非常清楚陛下的病情！”

“敏之，你怎可如此說？”武則天的臉終於沈了下來。

賀蘭敏之雖然覺得今天他說的有點過了，真正有落井下石的味道，但既然沖動地說出來了，就要順著說下去，當下再道：“姨母，敏之是擔心陛下的身體，所以才這樣說的，要是真的不幸被敏之預料到了，因此而延誤了陛下的病情，那就誤了大事……”

賀蘭敏之已經聽謝瑤環說過，李治的病不可能有徹底治愈的可能，明崇儼只一段時間就宣布徹底治愈李治的病，他這個有過後世就醫經驗的人自然不相信。李治得的是心血管方面的疾病，還有遺傳的因素作祟，明崇儼只用一些丹藥就治愈李治的病，打死他都不相信。他猜著明崇儼的丹藥裏面有興奮劑一類的成分在裏面，短時間內會提震人的情緒，遮掩病情，但那會透支生命的。

他這段時間見過李治，雖然表現上看去李治的氣色不錯，但仔細看的話就會發現李治的肌膚已經松弛的不成樣，頭發稀疏，還有潛藏不住的灰敗，關節也僵硬，這怎麽都不像一個病愈的人，而像是回光返照的垂死病人。

據賀蘭敏之所知，明崇儼治病用的只是一些丹藥，還輔以燒一些神符，蹦幾下仙人跳，這樣的人能治好李治的病打死他都不相信，他的成功只是運氣好而已。其他一些讓人驚異的把戲只是變魔術之類的障眼法而已，這純粹是一個長著好皮囊的江湖術士，怎麽就被李治和武則天當作醫術精湛，非常有才學的能人了呢？賀蘭敏之準備哪天將明崇儼的所有把戲都揭穿！

武則天心裏有惱怒，但她也覺得賀蘭敏之的話有點道理，再加上這段時間與他之間日益增進的身體與感情交融，並沒有將責備的話繼續下去，只是微微地搖搖頭，“敏之，這事姨母自有分寸，陛下的身體多年沒什麽好轉，如今得明崇儼治療，有了一定程度的好轉，那就讓他繼續治下去！姨母知道你厭煩他，不希望他……時常來找姨母。以後不會讓他隨便出入宮廷，你別再和他計較了，好不好？姨母最疼的人是你，誰也不能將你取代，放眼大唐，無論哪方面沒有人比得上你！”

“姨母，敏之並不是嫉妒他得你的寵信，只是怕被他蒙蔽了，敏之飽覽群書，清楚世間沒有所謂的靈丹妙藥，那些慢性病不可能做到藥到病除，所以……”

賀蘭敏之解釋的話還沒說完，就被武則天打斷了，“敏之，姨母知道你的意思，你也別說什麽了，”武則天說著，站起身，拉住賀蘭敏之的手，語氣變得很溫柔了，“敏之，姨母知道你不會和明崇儼這樣的人計較的，對不對？他壞了我們的興致，姨母不想再提他了……”

“是，姨母，敏之聽你的話，什麽也不說了！”賀蘭敏之昂首挺胸立正答應，任武則天抓住他的手，並沒有示好的動作。

武則天輕輕地嘆了口氣，擰了賀蘭敏之的手臂一把，嗔道：“敏之，我知道你在計較什麽，姨母也和你說了……以後也不會讓明崇儼隨便來仙居殿了，你還要姨母怎麽樣麽？”

“姨母，敏之不敢！”武則天越這樣解釋，賀蘭敏之覺得她心裏越有鬼，心裏就越不舒服。

武則天拉到賀蘭敏之的手臂，將身子擠到他懷裏，幽幽地說道：“敏之，你別這樣，姨母不喜歡你這樣，我們……到內室去吧，姨母乏了，你剛才答應替姨母捏捏身子的！一會……你有什麽話都可以問姨母！”

武則天進一步的示好，賀蘭敏之不能無動於衷，該演的戲也演的差不多了，今天的收獲遠比想象中的好，當下馬上借臺階下了，將武則天擁入懷裏。“是，姨母，敏之答應你的事肯定會做到的！”

聽賀蘭敏之這樣說，武則天終於松了口氣，露出了笑容，“敏之，你這樣才好看麽，剛剛那副委屈的樣子讓人看著心疼，以後不可許這樣，姨母的心思你還不明白？姨母以後只疼你一人，你也要好好疼姨母，比以往更疼！”

“敏之今日就好好疼一下姨母！”賀蘭敏之臉上露出邪惡的笑容，牽著武則天的手往內走去。雖然性致全被明崇儼毀了，看武則天的樣子也是如此，但為了表達點什麽，需要做什麽還是要做的。

但好事總是多磨，就在兩人牽著人走近內室時，武團兒急促的稟報聲音又在外面響了起來，“娘娘，陛下使人來傳，讓娘娘趕緊過去一下！”

武則天聞之臉色一變，但馬上就沒了，滿臉歉意地轉身對著賀蘭敏之，輕輕地說道：“敏之，今日還真事多，姨母不能陪你了，得去陛下那裏，陛下肯定有急事要和姨母商量，待明日姨母再傳你過來說事吧，好不好？”

賀蘭敏之心裏卻松了口氣，忙答應：“是，姨母，那……敏之先告退！”

※※※

出了大明宮，賀蘭敏之覺得有點煩躁，不想在這個時候回府，想想已經好些天沒去看鄭淩瑤和上官婉兒了，便帶著幾名特別親信的隨從往鄭淩瑤母女所住的別院而去！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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